叶修│山
2018叶修生贺
*叶修中心无cp
*N市→南昌私设预警
00
艾遥已经站在选手通道入口抽了三根烟了，叶修才出来。
不对，那个时候他还叫叶秋。
多年以后，当艾遥热泪盈眶地看完了第十赛季总决赛最后一轮的直播时，脑海中最先浮现出的不是她在网游里用十字架抡了一叶之秋就跑的场景，不是第一次和叶秋见面时两个人一起蹲在楼梯间抽烟的场景，也不是第二赛季某场常规赛呼啸胜利时她朝着叶秋耀武扬威的场景，而是第三赛季季后赛第一轮刚结束的时候。
她对着记者的长枪短炮宣布退役时面色如常，回到选手通道时却忍不住哭了出来。
妈的，抽烟抽了这么多年还会呛着。她在心里骂道，然后狠狠抹了把眼泪。
她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后立刻站了起来，大手一挥说：“老规矩，夜宵走起！”
身后比她小几岁的男人声音飘过来：“别急，等我抽根烟。”
艾遥气得想要回头打人，转念一想也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来，两个人蹲在选手通道的入口，一声不吭地吞云吐雾。
又一根烟抽完，眼泪也干了。她揉揉发麻的腿，扶着身边男人递来的手站了起来。
01
“我说，三连冠得主就这待遇？”
少年打量着有些老旧的店面，悠悠吐出这一句话。走在前面的女人闻言猛地转身，手上的夹子险些直接砸在少年的脸上。
“说了多少次，水煮在这种店里吃才是最正宗的！其他的都叫麻辣烫！”
语毕她转过身继续选着吃的，嘴里还在不断念叨着：“京城少爷就知足点吧，还什么三连冠啊，明天我就到霸图给老韩加油去，小屁孩一个说什么大话……”
十分钟后，两个人面对面坐在狭窄的店面里，艾遥开了瓶啤酒毫不在意形象地拿着瓶子喝着。桌上的烟灰缸里躺着不少烟头，有几个显然是还没抽上几口就被掐灭的。在她的对面，年轻的嘉世队长默默抽着烟。
这似乎成为了某种传统，每次嘉世和呼啸对上时，两个人总是在赛后找家店一边吃夜宵一边抽烟聊天，按理应是赢了的请客，但艾遥偏说自己比他大得多，不能让小孩请客。
一期的职业选手都是第一区的老玩家了，出来打职业比赛的不少都是当时为人耳熟能详的名人，一叶之秋大漠孤烟之类的不谈，艾遥自认为自己的愈灵者还是排得上号的。
“不和方士谦那个玩两职业的神经病比，你说说看这联盟里还有谁？”
艾遥说着把酒瓶一扔，又开始漫无边际地扯起来了。不过放在这两个人身上，说来说去还是离不开荣耀。
一期的这些人大多在网游里就认识了，艾遥和叶秋也是这样。艾遥清楚地记得自己和叶秋刚认识时的场景，那时一叶之秋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名字了，而愈灵者也作为牧师竞技场胜率第一开始被人记住。那天她从图书馆自习回到寝室，一打开荣耀就看到了系统更新的公告。新的活动要求组队打本，她便蹲在副本口等人。
她看到一叶之秋的那一瞬间乐了，冲过去就是一个组队请求。然后她听见少年有些青涩的声音说：“不要牧师。”口音还是她熟悉的京腔。
艾遥气得一十字架抡了上去，然后转头跑得飞快，跑到脱战以后立刻拔卡下线，动作无比纯熟。
那时艾遥从未想过荣耀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那个少年会成为她的竞争对手乃至于整个荣耀的一座大山。
时间还早，这个故事我们慢慢讲。
02
艾遥和叶秋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面是在刚设立的联盟总部，艾遥抱着一大堆资料冲到崭新的大楼门口，看着前面即将关上的玻璃门赶紧喊了两声。
门里是一个穿着最简单的T恤和大裤衩的少年，皮肤很白，比艾遥高一些，身材不胖不瘦，但也称不上有多好。他的头发有点乱，对于一般男生来说长了一点，像是有一段时间没剪了。他听见艾遥的喊声以后回过头来，看她这副有些狼狈的模样笑出了声，然后给她开了门。
艾遥倒也没怎么在意，随口道了句谢就冲进了电梯。
等一切乱七八糟有用没用的手续办完以后，艾遥觉得自己半条命都没了。作为一个老烟枪，刚一出办公室，她就开始四下环顾寻找可以抽烟的地方。一分钟后，出于公众利益的考虑，她一头钻进了楼梯间。
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巧，她发现这样想的不止她一个，刚刚的那个少年显然有着和她类似的想法，只是动作要更快一点，手上的烟已经抽了一半。
五分钟后，当艾遥完成了道谢借火并抽了两口烟之后，她知道了这个少年的身份。
她二话不说，先是一把抢过他手上的烟，然后对着他的屁股就来了一脚。
又过了三分钟，两个人一起靠墙蹲在地上，地上三个烟头被踩得乱七八糟，两个人手上的烟都还刚刚点燃。
“艾遥，愈灵者，南昌呼啸，队长。”
“叶秋，一叶之秋，杭州嘉世，队长。”
两个人算是正式认识了。
之后就是像平常打游戏时一样，没完没了的扯皮。不过，既然已经有了联盟、有了队伍，比赛也不远了，总还是要多少用垃圾话互相喷一喷示下威。
“我说老艾啊，你可是牧师诶，跟未来的冠军在这里宣战真的好吗？”
艾遥气得吐血，但又不得不承认他的话还是有一点道理的。
艾遥竞技场那百分之几的失败率，除了新人时期的累积之外，其他主要来自于一叶之秋，再其次就是秋木苏、大漠孤烟、扫地焚香等等。但是，其他人她都起码有办法去对付，能拖一点是一点。她自认为自己名牌大学本硕连读的脑子还是挺好用的，可是面对一叶之秋，她的全部心思好像都会被看穿。
如果要艾遥说的话，那是运筹帷幄的热爱。
她一早就看到了这个少年站在巅峰的模样。光芒万丈、意气风发的模样。
“呼啸可不会输。”
“嘉世更不会。”
“场上见。”
“场上见。”
艾遥走出楼梯间的时候下意识地回头，看见少年站在阳光下，修长的手指间夹着烟。他的眉宇间写着名为荣耀的千山万水与少年意气。金光闪闪的，刺得人眼睛痛。
他才十八岁，未来还长。
少年挺直腰杆走在路上，步履不停。
03
第一赛季的总决赛艾遥在现场。
那个时候荣耀职业联赛的受众面还不是那么广，联盟各方面做得也还不够完善，艾遥软磨硬泡了金成义两三天，把他烦得没办法，最后点头说行吧以后你想看啥看啥想坐哪坐哪。艾遥拿着鸡毛当令箭，到处忽悠当时还不懂事的工作人员，愣是免费坐在最好的位置看了一个赛季的比赛。
说是一个赛季，其实也就是季后赛。作为二线城市的战队，那时的呼啸拿不出什么好的条件来，招到的人总是要差上一截。虽说有愈灵者这个还算有名的角色，但毕竟是个牧师，战斗力和号召力实在称不上强。一个赛季下来，比较能拿的出手的也只有一个艾遥。放在今天也就是中游战队里仅有的那一两个全明星选手，还偏偏是个治疗。
扯远了，总之，艾遥混在人群里嚎得跟鬼样地看完了这场比赛，全然忘记了自己队伍就是被台上这支队伍给打败的。
比赛结束的那一瞬间，艾遥连联盟的第一次颁奖典礼都没看就冲向了后台的选手通道。
果不其然，少年一脸疲态地靠在墙上吞云吐雾。
“你不看颁奖啊？真可惜。”
“颁奖仪式有啥意思，我马上就有自己的了还看你们的干嘛？”
“冠军是嘉世的，现在转会还来得及。”
“呼啸也会有的。”
她看向他的眼眸，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和她一样的坚定。
她觉得他身上火红的队服似乎已经烧了起来。
“辛苦了。”
彼时的皇风是这些杂牌子战队中最能够被称之为豪门的一支了，扫地焚香也是联盟里数一数二的强力角色。而反观嘉世，说到底处境也和呼啸半斤八两，没了一叶之秋和气冲云水也好不到哪去。这样的比赛，光是想想就觉得辛苦。要是换一个治疗，说不定还真会好些。
但是，偏偏这帮人都是最顽固的疯子。
那一年十九岁的少年拿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冠军，却仍是和以往一样从不露面，躲在选手通道里抽烟。艾遥从他疲惫的眼眸中看到了火苗燃起并以燎原之势扩散开来，他用一杆却邪硬生生打出一片天地、撑起一个王朝。
艾遥将自己的烟盒很自然地递了过去，叶秋轻笑着道了声谢，从她的眼中他看到了理解和战意。
第一个戒指，是结束，也是开始。叶秋攥紧拳，向着第二赛季发起了挑战。
他背起行囊，不断往上爬。
04
艾遥其实是赢过叶秋的。那是在第二赛季的时候。
“一时失手而已，下次还是照样打得你们找不着北。”
和以往的每一次比赛一样，两人并肩蹲在地上抽烟。少年瞥了身边的女人一眼，然后抬起头看向了蒙着一层灰的天花板。
艾遥不以为然地摇头，吐出一口烟缓缓地说：“热血漫主角的嘴脸。”
如果说这是一部热血漫的话，艾遥敢肯定叶秋是那个主角。依此类推，吴雪峰是主角身边最普通最忠实的男二号，韩文清是主角亦敌亦友的多年宿敌，而她，大概就是路上的一个小反派，三下两下就被主角打败然后感化。主角一边打败敌人一边遭遇挫折，然后攥紧拳头信念爆发一通得到再一次的升级，而她在小小的环节中转个圈便下了场。
才怪。
这才不是什么热血漫画。
小角色也有小角色的喜悲，大人物也有大人物的矛盾，这才是生活。
没有人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标签就能够概括的。
在未来的很多年，艾遥站在山间抬头，看见少年走在她头顶上破烂狭窄的栈道上，小心谨慎甚至走得有些缓慢，但从未停步。于是她也继续往前走着。
后来，她也会轻笑着熄灭烟说：“我当年啊，可是打败过叶秋的。”
叶秋后来听说过，然后他也笑，他点燃一支烟说：“瞧见了吗，我也是输过的。”
紧接着，他继续大跨步向前走着，不问行路难易，跋山涉水，翻过一座又一座山头。
“但是下一次，我会赢。”
他的行囊里装着时光，装着热血，装着热爱，装着一腔孤勇，装着永不停止跳动的心脏。
艾遥站起身来时发现自己的腿好像不似平常一样失去了直觉，她立刻意识到了原因然后捧腹大笑起来。少年扶着她的手站起来，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加快几步走在了前面。
“下次输了可别哭着跑了，我可不认路。”
“小孩子说什么大话。”
每个人都在爬这座大山。有人走得轻松一点，有的人走得困难一点。有的人爬得快一点，有的人爬得慢一点。而且，这山路太崎岖不平，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不小心摔一跤。
叶秋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选手而已，他像每个人一样在这赛场上挥洒着他的热血与热忱。
艾遥看着前面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哭。
那年叶秋二十岁。他没有辜负他的誓言，客场打败了呼啸。而后，他一路披荆斩棘，再度收获满场荣耀。
05
普通的选手遇到的最常见也最无法抗拒的问题就是退役。
第三赛季季后赛的第一轮，艾遥在团队频道里打出“林敬言，呼啸交给你了”并顺手扔了个神圣之火后成为第一个结束比赛的人。
神圣之火中了，呼啸没赢。
艾遥趴在桌子上发了半天呆，比赛结束的那一瞬间，她下意识地摸口袋，然后手无力地垂下。
她面前的墙上贴着“禁止吸烟”的标语。
两队下场握手致意时艾遥照旧没有看见叶秋的身影，她深吸一口气握上吴雪峰的手说：“辛苦了。”
她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出了淡淡的惋惜和理解，他说：“你也是。”
那一刻艾遥知道，这一赛季结束后，她再也不会在赛场上看见这个人了。
与艾遥眼中的强烈波动不同，吴雪峰身上的温和让他和岁月握手言和。
赛后记者发布会上，艾遥宣布了退役。底下的闪光灯此起彼伏，刺得她眼睛疼。她说：“关于荣耀，我的故事在这里结束了，但是呼啸没有。”
她还说：“我祝福每一支队伍和每一位选手。”
她深鞠一躬后离开了现场，一个小时后在一家老水煮店里喝得神志不清。
坐在她对面的少年穿着火红的队服，恍惚间她看到火焰，看到太阳。然后她再仔细辨认，发现什么都没有，只是这个少年而已。
艾遥把头埋在桌子上，低声笑了，她说：“你能发光，你应该飞在我的前面。”*
二十一岁的叶秋被她这句突如其来的话给整懵了，可是艾遥完全不像是要解释的样子。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拍着桌子，指着叶秋的鼻子说：“你一定要赢！不为任何人地赢下去！”
叶秋的路还很长，但是她要停下来了。
她知道叶秋能行的。从一开始她就这样相信着。叶秋是爬山的人，等他哪天终于爬到了山顶，他就是山了。
那一天会来的，她想要看到那一天。
叶秋沉默了一会儿说：“好。”
没了。
那是艾遥和叶秋一起吃的最后一顿夜宵。
故事本不该这样短暂的，事实也确实如此。叶秋拿了他的第三个冠军，吴雪峰退役，苏沐橙出道。第四赛季嘉世的王朝在霸图的手上宣告终结，第五赛季微草在王杰希的带领下平稳登顶，第六赛季蓝雨的剑与诅咒杀出一条血路……
第八赛季，叶秋退役，嘉世降级。艾遥提着一瓶酒看着一群大男人鬼哭狼嚎的样子，毫不介意地灌下一口酒确信地说他会回来。
后来他确实回来了，换了个名字，带着前所未有的散人，一把千机伞突出重围亲手摧毁了他缔造的王朝。一如当年的一叶之秋一杆却邪捅破了豪门搭起来的这片天。
没有哪个职业选手能够真正割舍荣耀。不信你看，竞技场牧师排行榜上排第三的那个，不就是艾遥的小号吗？
艾遥看到了那座山。
06
后来艾遥写第十赛季的总结报道怎么也写不出来。最后她索性把电脑一关出门喝酒去了。
回望自己的职业生涯，她总是想起来那个夜晚，少年郑重其事地说好的模样。想起无数次两人一起抽烟时少年递过来的手。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会走在她前面，走在千千万万个职业选手或是荣耀玩家的前面，翻过一座座山，站成一座山。
手上一包烟抽完，回忆也差不多到此为止了。
艾遥不会止步不前，叶修更是如此。
他背着行囊踏着名为荣耀的路奔向更远的万水千山。
一腔热血未凉，一生少年模样。
艾遥敲下最后一个句号，关闭文档，打开了荣耀。
恍惚间她看到十年前少年蹲在楼梯间里抽烟的模样。他的外貌似乎是成熟了些，言行举止也更有了大人模样。但艾遥看到他眼中的光芒，那是十年未变的飞扬。
END.
*出自韩寒的《他的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