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远│若我血肉之中生出荆棘之花
*邹远中心 昊远友情向
00
希望会浇灌出怎样的花朵？
我在寥落几粒星的照耀下种下种子，双掌合十祈祷，等待一场花开。
如此数年。
01
唐昊那一拳下来的时候邹远并没有什么感觉，或许是来得太突然了的缘故。邹远不喜欢打架，但他还是还了手，一个赛季下来的压抑在这一瞬间彻底爆发，声势惊人地浩大，像是火山一瞬间喷发般猛烈，又像庞贝古城一夜之间消失般突然。
似乎并不是没有先兆的，这个混乱不堪的赛季发生的事太多太多，又太快、太突然了，使得一切蛛丝马迹都被埋藏在了一次又一次沉默的擦身而过之下。邹远先前只觉得心里闷得慌，唐昊的话像一把利刃，一瞬间刺入了他的心脏，痛，太痛了。
事情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邹远不知道。似乎从张佳乐宣布退役，自己接手百花缭乱开始，一切都乱了套。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身上，让他有些喘不过气。胸口好闷、好闷，大脑中一片混沌，身体也不像是自己的。邹远觉得自己像是在被人操纵着行动，脑子里不知何时被种下了什么装置，滴滴答答响着，他无力抵抗。
“你这个赛季打的都他妈是些什么东西。”
你、这、个、赛、季、打、的、都、他、妈、是、些、什、么、东、西……
大脑死机。机器一瞬间被关掉了，此刻他的世界里没有了嘈杂的背景音，仅仅回荡着这一句话而已。
三分钟前他走进这个房间，门在他身后被重重关上，唐昊在收拾行李，他要走了。邹远说了什么？他不太记得了。他只记得唐昊重重地把手上一个有一定分量但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扔到行李箱中，响声沉闷，回荡在这个有些空旷的双人寝室中。唐昊站起身朝他走来，越来越近，八厘米的高度压迫着他。心脏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快，闷，太闷了。
“学张佳乐很好玩吗？”
不好玩，邹远想。大脑不知何时恢复了运作，滴答滴答的噪音也消失了，他抬起头和唐昊对视。他回了句什么。这回他听清了，他说：“你以为我他妈愿意？”
邹远从来不知道自己说话可以这么大声，他也很久没有说过脏话了。他想起台下的记者，闪光灯亮得晃眼，他咽了一口口水，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从嘴里吐出来的磕磕巴巴的公式化文字难听至极。他听见旁边的唐昊“啧”了一声，可是他不敢回头看唐昊的表情。
他还在说，他说：“这都是他们逼我的。”
唐昊“啧”了一声。
他说：“邹远你给我清醒一点。”
他说：“这全部是你自己选的。是你他妈作的。”
他们打起来了。邹远想起来，他是要给唐昊送一份礼物的。
一包向日葵种子从他的手中无力地落下，落在地上，声音不大。邹远的手再次紧攥成拳，向前挥去。
邹远的余光捕捉到墙角的向日葵，叶片蔫蔫的，没有一点精神。
痛。邹远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痛啊，太痛了。
痛得他流出泪来。
02
邹远是个好孩子，每个老师都这样说。邹远是个好孩子，就是性格有点内向，成绩一般了点，但是人特别善良，还肯努力。
好孩子邹远会选择在中考后放弃学业去打游戏，这是没人想到的。没想到邹远藏得这么深，每个老师都这样说。
邹远那个时候说要打游戏，不上学了，整个家里支持他的只有爷爷。邹远爷爷开了家花店，年轻时候的梦想是有一片自己的花田。后来花店交给了邹远小叔叔打理，老爷子自己一个人跑到乡下，真的种花去了。邹远中考后和父母吵过一架，他父母说让他冷静冷静，把他往乡下一扔就不管了。邹远每天和爷爷一起种花，听爷爷讲种花的事，他则讲讲自己的生活，讲讲那个名为荣耀的游戏。
后来爷爷还是帮他说服了父母，邹远回城的时候爷爷送他一个大袋子，邹远打开一看，一袋子瓜子，还是没熟的。爷爷说那是向日葵，邹远点点头，顺手拎到了百花训练营宿舍去。
在百花训练营待了一个礼拜后，邹远想起来了这茬，于是找了一个周末出门去买了个盆子又买了点土回来种花。唐昊那天白天正好回家了一趟，再回寝室的时候一推门，一地的狼藉。始作俑者还不自觉地蹲在地上回想着下一个步骤。又过了半个小时，种子好不容易种好了，邹远拍拍手想站起来，结果脚一软，“啪”的一声又坐了回去，还顺带崴了个脚。
唐昊说：“邹远，你这人有病吧。”
现在这句话又出现在了邹远耳边，唐昊咬牙切齿的，把每个字咬得格外重，一个字一个字跳到邹远耳朵里，轻飘飘的，又重得不行。
邹远知道唐昊看自己不爽。邹远的偶像是张佳乐，最早在训练营的时候也喜欢模仿张佳乐的打法。平心而论，打得还不错，成绩却偏偏上不去。唐昊恰恰相反，负责人不知道多少次让他转狂剑，他站在那里，不看人也不答话，听完训就转头回去训练，愣是用流氓打出了百花训练营常年第一这个成绩。
后来孙哲平和张佳乐来视察，学员一个个都走了一遍。到唐昊的时候孙哲平问他你真的不愿转狂剑？唐昊说不愿，孙哲平笑了，然后继续往后。到邹远的时候，张佳乐皱眉，窜到他身边往肩上就是一巴掌，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说小屁孩别学我。邹远抬头有些犹豫地说：“可是这里是百花啊。”
可是这里是百花啊。邹远又嚼了一遍这句话。
眼泪猝不及防地下来了。
03
“我该怎么做？”
邹远一遍又一遍地问他的向日葵，小小的浅绿色的花苗垂着头，没有给他任何回答。
他望向窗外，夜深了，唐昊还在加训。
刚接手百花缭乱的时候邹远打过几场表演赛，发挥一般，反响还不错。粉丝们的反应一个个都像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即将过去，太阳快要出来了一般。
邹远躺在床上看论坛，在微博上搜索“邹远”，搜索“张佳乐”，他看到有人夸奖他，但他看到更多人在夸奖他的同时痛骂张佳乐，他还看到有人说邹远的打法一点都不百花，一点都不张佳乐。
太阳真的会出来吗？邹远想。或许会吧，但不会是他的太阳。
唐昊回来的时候不发一言。邹远看着他爬上床，然后把灯关了。
04
民间流传百花的队花是茉莉，于是无数百花粉丝选择在家里种一盆茉莉，没事拍拍照发个百花超话：今天的xx怎么样啦？邹远看过几个发的勤的粉丝的微博，一条条看下来，全部都是只会一股脑浇水施肥的。
邹远觉得好笑。肥料都没选对，还拼命施肥，每天浇十次八次水，能养好才有问题。
然后邹远想，他的体内大概也被种下了这样一棵花。
他还是更喜欢向日葵一些，可惜第七赛季以后，他种的向日葵再也没开过花。
05
唐昊停下了手，连带着邹远也停下手。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的。邹远有些无力地坐下，往后一倒，正好靠在门上。唐昊更是直接躺在了地上。
没有人说话。邹远的脑海里还回荡着唐昊的那几句话。
邹远用以伪装的外壳被彻底敲碎，露出里面不知何时长出的张扬的花朵。它们穿过他的血肉，张牙舞爪地撕扯着他的身体。它们的花开得好大好大，根甚至一点一点爬到了他的大脑，牵引着这具身体的主人。这花太耀眼了，让其他人甚至身体的主人自己都忽视了底下的血迹斑斑。
邹远把手插进口袋，里面有一张硬硬的卡片，上面的印记不算深，仔细感受还是能辨识出来。他很轻很轻地拂过那张卡片，默念着上面写着的四个字。
花繁似锦、花繁似锦。
不是百花缭乱，是花繁似锦。
不是张佳乐，是邹远。
左手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邹远这才想起这包可怜的种子的存在。他的手臂没什么力气了，捡起种子轻轻一扔，不出意外地扔偏了，落在离唐昊的行李箱很远的地方。唐昊笑，他也跟着笑。
“走了。”唐昊说。
邹远点头：“走了。”
当不了核心的唐昊走了，冷板凳上的德里罗走了。
模仿张佳乐的邹远走了，四不像的百花缭乱走了。
唐三打来了，花繁似锦来了，落花狼藉也来了。
是时候了。不对，应该说，早该如此了。
“邹远，你凭什么。”
邹远想起来五分钟前，唐昊眼眶微红，右手紧紧攥着他的衣领，甚至爆出了青筋。
他凭什么？是啊，他凭什么。
邹远告诉自己，该走了。
往前走，别回头。
06
他们把名为希望的种子埋入我的血肉，它们在里面冲撞、生长，把我逼得伤痕累累。荆棘藤蔓从我的血肉中爬出，一点一点撕裂我。我被牵引着，像提线木偶一样笨拙地跳舞、僵硬地笑。艳丽的花遮住我的眼睛，我看不见脚下的路，看不见未来，更看不见我自己。
我在这条崎岖蜿蜒的小路上反复摔倒碰壁，不知如何是好。可是有人告诉我，我不该如此。
我不该如此。
我该沐浴阳光，追逐太阳。我该奔跑。我该歌唱。
我该为自己绽放。
邹远斩断生于血肉之花。
他在等，等自己的向日葵再一次盛放。
